本站5月16日讯 黄蓝交汇,河海相拥。在黄河入海口,东营市黄河文化馆宛若一艘文化方舟,承载着中华文明、黄河文化的千年密码。这座由中国地方志指导小组办公室、黄委和东营市3方共铸的文化殿堂,以“大河奔流”为主题,以“志说黄河”“志说东营”为载体,以建筑总面积逾2万平方米、展陈区逾1万平方米的体量,将黄河文化、治黄史诗凝练为可触摸的文明印记,而在展陈区,那些承载历史重量的治黄器物中,一盏薄荷绿钢制灯具——电石灯,正以静默的姿态讲述着机械与血肉共同书写的黄河安澜传奇。
图:黄河文化馆
黄河防汛照明工具作为夜间巡查和工程抢险的重要支撑,关系黄河防汛安全。电石灯的发光原理为电石遇水释放可燃气体乙炔,点燃以后产生强光高热。因英语“gas(气体)”的译音为“嘎斯”,这种灯也常常被称为“嘎斯灯”。由于抗风抗雨,这种灯曾成为黄河防汛夜间查险、抢险的必备照明灯具,在黄河防汛工作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图:电石灯
展柜中的电石灯来自利津黄河河务局张滩管理段,整体高约0.8米,桶径约0.3米,在铁桶顶部配有一根细长的导管。其精妙构造堪称早期工业智慧的结晶:双层铁桶如同精密反应釜,上层蓄水,下层填充电石材料。当电石与水反应,释放出的乙炔气体通过导管排出,一经点燃,瞬间便可迸发出10厘米的炽烈火舌。相较于煤油灯的摇曳微光,这种源自化学反应的照明革命,不仅拓展了防汛查险半径,更以独特的气体燃烧特性,在暴雨疾风中守护着黄河抢险人员的生命。那些电石灯接缝、褶皱处保留的斑斑锈迹,如同记忆年轮,每一处都诉说着发生在黄河河口地区刻骨铭心的防汛抢险往事。
时光追溯至20世纪50年代。黄河河口的凌汛总是在春节前后发生,黄河河口人的“年”,年年都在冰上过。1955年1月,一场凌灾在冰冻地裂中直逼山东利津。新中国成立以来仅有的两次黄河凌汛决口之一的五庄凌汛决口就此发生。
从1954年12月上旬开始,黄河下游遭遇了严重的封河情况。山东全河插封,至1955年1月15日,封冰河段达600多千米。1955年1月21日,黄河山东段上游气温由零下转零上。至1月26日,6天内平均气温4.8摄氏度,济南以上河段已具备开河条件。然而在黄河河口地区,气温却仍在0摄氏度以下徘徊,宽阔的冰封河面上,人畜车辆通行无阻。1月22日,上游开河;27日,凌头开至孙口,洪峰流量随之剧增;28日10时至29日凌晨,凌头自济南泺口以平均每小时12.5千米的速度开至利津,17个小时200多千米,开凌速度之迅猛为历史罕见。
自麻湾险工至王庄险工30千米的河道是黄河下游著名的“窄胡同”,中间最窄处仅为446米,且弯道多、工程多。当上游暖流裹挟着1亿立方米冰凌奔腾而下,这段“窄胡同”河段瞬间化作“死亡走廊”。
1月29日3时,凌头开至利津王庄险工。巨大的惯性将险工前的冰凌向下游推移了800多米,同时,一大块冰块在王庄险工四号坝卡得死死的,大量冰块随之上排下插,须臾间河道被冰凌堵塞,堆成了冰山,大量冰块壅上堤顶和险工坝顶。自王庄以上,水位急剧上升,两岸滩地全部进水,滩内村庄被水围困。
新中国成立初期,正在进行的利津第一次大复堤尚未结束,多处堤段相当薄弱。面对天灾和客观环境,黄委高度重视,研究防御对策,作出运用右岸小街子溢洪堰等部署。利津县委、县政府亦进行了充分准备。当时防凌主要靠爆破和人防,无奈冰凌插封坚厚,炸来炸去,不见效果,最后左右两岸全力转入堤线防守。
彼时的抢险日记令人动容:钢笔冻成冰柱,抢险日志需以体温解冻续写;六七级的北风呼呼刮得人站不住脚,黄河爆破队队员昼夜不停,在镜面般光滑的冰面滚着、爬着布雷、接线,棉衣被冰凌割裂成褴褛布条,掉进冰窟是家常便饭;到了夜间更加危险,汽灯怕风,电石灯数量少,在能见度低的情况下全凭经验和一股子不怕死的劲儿去防凌抢险。
在那天寒地冻的深夜里,放置在坝头上下的电石灯,如同茫茫大海中的灯塔,既在凛冽大风中照耀着抢险人员脚下的路,也守护着他们心中战凌汛、保安澜的希望。
1月29日19时,左岸五庄村与四图村之间的洋桥西头,大堤背河柳荫地里方圆30多米的地方出现渗水、管涌;20时左右,演进成漏洞,水柱喷涌而出,水头高逾人顶。此地原为1921年宫家决口处,当地俗称洋桥。此次凌汛漫滩后,水沿乱石缝隙渗至背河地下,一时找不到临河洞口。紧急时刻,利津修防段抢险队队员在零下20多摄氏度的天气里,跳入刺骨的冰水中探摸洞口,上岸时已成冰人,棉袄都脱不下来。可待临河找到洞口时,漏洞已成狂流。洞口迅速扩大,草捆、麻袋装土堵塞已无济于事。此时,抢险的干部、工人、群众增加到600多人。时间已近午夜,洞口扩大至10米以上,水声震耳欲聋,咆哮翻滚着消失在茫茫黑夜之中。
六七级北风越刮越猛,风助水势,尘沙飞扬,汽灯和部分手提灯皆被大风吹灭,电石灯因燃料急缺已停止燃烧。天寒地冻,无处取土,料物用尽……23时30分,堤身完全溃决。
也是在这一天,正在宫家险工执行爆破任务的利津修防段工程队机动爆破队接到命令防守宫家险工。当五庄决口的消息撕裂寒夜,机动爆破队副队长孟庆云向指挥部汇报后,迅速组织十几名抢险队员,顶着午夜狂猛的风沙向出险地点狂奔。狂风怒号,黑夜茫茫。孟庆云等人已看不出口门有多宽,隐约间只看到水流形成的巨大落差。大风吹灭了汽灯,群众点起了秫秸。为了阻止口门扩大,尽一切可能减轻群众损失,他们立即捆枕对坝头进行裹护,恰似电石灯在暴风雪中的倔强燃烧……
天亮了,决口后的惨状清晰地呈现在人们面前,口门处的五庄、四图、张潘马村遭受了重灾,无情的黄流挟着冰块愈发恣意狂妄,喧嚣着、翻滚着向东北方向狂奔……
五庄决口后,由山东黄河河务局与惠民专署共同组成山东黄河五庄堵口指挥部,来自利津、滨县、惠民、蒲台、博兴、高青、齐河等县民工6600余人会聚五庄。五庄堵口工程,由决口到合龙,历时仅40个昼夜;从堵口到合龙进占共用7天。1921年7月,黄河在这里溃决,两年多后的1923年10月堵口方告竣工。
图:五庄凌汛决口堵复龙门沉占时的情景(黄河档案馆存 崔光翻拍)
那些在电石灯映照下跃入冰窟的倔强身影,那份在电石灯熄灭后依然以血肉之躯筑堤抢险的坚定信念,那句用生命诠释的“人在堤在、守护安澜”的钢铁誓言,始终在波澜壮阔的黄河河口保护治理历程中熠熠闪烁。
后来,随着电力技术的快速发展,电石灯逐渐被电灯取代,逐渐退出了黄河防汛抢险的舞台。
2021年,黄河发生新中国成立以来最严重秋汛。针对洪水防御暴露出的夜间工程巡查和抢险照明能力不足问题,在沿黄地方政府的大力支持下,黄河河口管理局按照上级部署实施了黄河照明工程,在沿河37处重点工程架设169套照明设备。设备统一采用国网供电,部分坝岸同时采用太阳能供电辅助照明,确保照明效果。防洪工程亮化建设不仅极大提升了黄河东营段的防汛能力,提升了夜间巡查效率,有效满足了夜间防汛抢险应急作业需要,照亮了黄河夜间巡查、抢险人员的“安澜路”,还能与“三个全覆盖”有机融合,为夜间视频监控和无人机工程巡查提供基础照明保障。
图:实施“亮化”工程后的八连控导
如今,随着照明等防汛器具、技术的发展,依靠较为完备的防洪工程体系和非工程措施,依靠沿黄军民和黄河职工严防死守,再加上对水库的精心调度、蓄水防凌,黄河河口地区已基本消除了凌汛的威胁,为人民群众安居乐业和经济社会发展创造了安全环境。
那盏静默在展柜中的电石灯,向新时代治黄人讲述着:电石灯照亮的不仅是抢险者的前行之路,更是一个民族在灾难面前永不屈服的文明之光。那些凝结在灯具表面的斑驳锈迹,实则是用热血与忠诚书写的治黄史诗,永远提醒着我们——安澜长河的密码,既在科技创新的星辰大海,更在精神传承的薪火相传。(神盈盈)
编辑:田光 录入:李璐 审核:陈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