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黄河堤防上的护堤屋被陆续拆除了,那些拆除房屋后遗留的房屋平台,留给人们历史的回顾和遐想。
护堤屋伴随着黄河的治理和改变。护堤屋修建在堤防的背河堤肩处,每500来一座,一般是2至3间,平时供护堤员居住和存放工具料物,汛期用作基干班上是守防的驻地。因此,护堤屋也叫防汛屋。护堤员的主要职责是落实“五护八禁”,平整堤顶、填垫水沟浪窝、排放积水、修整林木、护林护堤等,护堤屋实际就是护堤员的“生活基地”。每到大汛,则成为巡堤查险人员的吃住之所。小小的护堤屋承载和包裹着黄河发展的历史。
护堤员中有的是老党员,有的是退休村干部,也有村民推选的,他们肩负着工程的日常管理,大都常年吃住在护堤屋,以护堤屋为家,在堤上一干就是几十年,甚至为黄河堤防贡献了自己的一生。
我初识护堤屋是在1984年春天。记得当时正进行堤防树木更新,于是护堤屋就成了工作人员的“指挥部”,我也有幸第一次走进的阳谷颜营堤段的“阳防99号”堤屋。这座护堤屋的男主人是颜堤村的护堤员老颜,他和妻子一同在堤屋中居住,管理着500米的堤防。堤屋坐落在距离堤顶两三米的堤身上(因为堤防加高帮临时,处于背河堤肩的护堤屋没有拆除重建)。这是两间砖房,屋顶是木檩条,窗棂也是木质的,房间里有些暗。室内摆设也十分简单,迎门一间放一张旧桌子和两把椅子,一条板凳,铁锨和扫把放在门后。里间则是土炕和锅台,靠墙有两只木箱。老颜当时60多岁,高个子,背有些驼,岁月和风沙在他的脸上雕刻出道道皱纹,显得有些苍老,但是脚步依然矫健建。看我们到来,他急忙担起水桶到堤下挑水,说是用新水煮茶。
老颜说,他和妻子在堤上住了几十年。解放战争期间,他参加支前时受伤回家,后来就当上了护堤员。从此,他把堤屋当成了家,除了村里开会或有喜事、丧事外,没有离开过护堤屋,更没有离开过大堤。他说,堤上没有电灯,照明用的是蜡烛或油灯,吃水要到堤下去取,生活是清苦了些。不过,朝看日出晚观霞,听鸟声,戏晨露,和堤防、青草、绿树为伴,平常人是不能天天享受的。
对于老颜来说,堤防就是他的家。自己的工作就是管堤、管草、管树、管石头。平常清理堤防子堰的杂草;整理堤顶,保证堤顶道路平顺;看守堤草不被人偷割,不让牲口上堤啃树吃草;进行堤防巡查,填垫水沟浪窝……他说,堤上的树都是他和妻子看着长大的,当时上堤时堤身上树很少,他就移来树苗在堤上栽,没有水,自己挑,受伤的腿不搁劲,没少在堤上摔跟头。他没有后悔和怨言,说:“对堤防有了感情,一切都值得。只是自己所植的树木就要被更新了,心里不好受。”老颜用手轻轻拍着粗大的树木,抬头看着绿意盎然的树冠,腮上流下两行泪水。
20世纪80年代末时,护堤屋大多进行了改建,木檩条换成了水泥板,窗户亮堂了,房门也换成了铁门。护堤员的住房条件得到了很大的改善,也调动了他们的积极性。像老颜这样夫妻二人在堤上的还有很多。在阳谷张秋堤防上,曾有一位名叫阎秀莲的女护堤员,她以前跟随作为护堤员的丈夫一块护堤,丈夫去世后,她扛起丈夫的铁锨和扫帚成了阳谷黄河河务局当时唯一的女护堤员。从此,她一个人吃住在护堤屋,忠实地守护大堤,悠悠10年,霜雪染白了阎秀莲的青丝,腰杆也变得佝偻,可她斗志不减,豪气未衰,依旧忙碌在河道上。儿女们曾多次劝她下堤安度晚年,她说:“你爹守了一辈子堤,到死都没有离开,我也要这样,就让我在堤上干吧。”在她的带动下,儿子、媳妇、闺女、女婿和孙子都成了义务护堤员,被人们誉为“堤防管理第一家”。她管理的堤段成为阳谷黄河河务局堤防管理的样板。
护堤屋在黄河工程管理维护和历年洪水查险抢险中发挥了重大作用,在治黄历史中也是浓墨重彩的篇章。随着社会的发展和治黄技术的进步,加上农村体制改革和社会经济的发展,黄河治理由传统手段逐步向现代管理转变:堤顶硬化,堤防标准化建设、管理机械化、信息化数字化……给古老的黄河注入新的生命。因此,从2004年开始,护堤员逐步淡出堤防,见证黄河治理和发展的护堤屋也走到了历史的尽头,2009年陆续进行了拆除。
护堤屋从有到无,再到退出历史舞台,它见证了新中国黄河治理的巨大成就,见证了治黄技术和管理体制的发展。如今,我再次站在堤防上,再也看不到背河堤肩上那护堤屋的影子,心中忽生一份失落。(张福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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