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间,工管科的同事在收拾仓库时,发现两个大葫芦,因葫芦造型奇特,遂邀我前去观看。只见那葫芦上尖下圆,不似寻常葫芦那般婀娜,倒像两个沉默的老兵并肩而立。麻绳编织的网兜将它们紧紧包裹,绳结早已泛黄,却依然结实有力。两葫芦相连,各有一个背环,腹部的“井〇(圈)2号”字迹依稀可辨。这对葫芦静静地躺在仓库角落里,不知已历经多少岁月沧桑。
有人说,这是最早的“黄河救生衣”,遥想当年,黄河人背着这样的葫芦,麻绳勒进古铜色的肩膀,在风急浪高的黄河岸边中修筑堤坝。也有人说,这是为渡船筏子提供浮力的器具,黄河儿女懂得以物载命的智慧,中空的葫芦天生就能浮水,就像黄土地上的人们,骨子里就带着与黄河共生的本领。
这让我想起电影《黄河绝恋》里的台词:“不干的是黄河,不沉的是葫芦!”电影里那位老大爷,守着一堆葫芦,预备着送美国飞行员渡河。后来他死在日本鬼子的枪下,而那些葫芦终究派上了用场。电影中,葫芦时隐时现,从老爷爷家的墙上,到寨主跟班的腰间,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我们说“闷葫芦”,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而这黄河葫芦里装的,何尝不是一段沉甸甸的历史?
“中河失舟,一壶千金。”这古语里的“壶”就是瓠,就是葫芦。在没有救生设备的年代,一个能救命的葫芦确实抵得过千金之价。葫芦是北方常见的植物,面对无常的黄河水患,沿岸老百姓就地取材,既可把葫芦投入河中用于观察水情,又可将四五个葫芦绑在一起后制作成漂浮的渡具,这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生存智慧。
1947年夏天,刘邓大军准备强渡黄河。前锋部队用葫芦舟先行偷渡,主力部队则用几千个葫芦,戴上钢盔,系上装满红水的猪尿脬、猪肠子,投入河中。夜色里,葫芦随波逐流,敌人疯狂射击,河水中“血肉翻滚”,敌军误以为我军伤亡惨重,随即暴露了火力。12万大军乘势渡河,一举突破黄河天险,揭开了解放战争战略进攻的序幕。看似寻常的“黄河葫芦”,在历史的关键时刻,竟成了制胜的法宝。
葫芦与“福禄”谐音,自古就是吉祥的象征。在聊城,葫芦雕刻已有600余年历史。明清时,运河漕运繁忙,东昌府的雕刻葫芦随商船远销四方。如今,东昌葫芦雕刻技艺已成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东昌府区也荣获“中国葫芦艺术之乡”的美誉。
我轻轻拂去仓库里那两个老葫芦上的尘土,泥渍深深沁入葫芦表皮,那是黄河留下的印记;麻绳上的磨损,想必是经年累月与激流较量的见证。它们究竟救过多少性命?见证过多少日日夜夜的工程整修?参与过多少次惊心动魄的抢险?这些故事都已随黄河水流走了。但我知道,每个黄河葫芦里都珍藏着一部微缩的黄河史诗——关于生存的智慧,关于抗争的勇气,关于生生不息的民族精神。
黄河水永远向东流,而黄河葫芦,永远浮在水面。(程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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