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黄河的脊背漫过来时，总先绕着院子里的柿子树打个转 —— 不是急慌慌的掠，是轻轻巧巧的缠，把枝头最矮的那串柿子吹得晃了晃，像怕碰疼似的，又慢慢歇在叶缝里。初秋的阳光还没褪尽暖，顺着枝桠溜下来，把藏在叶间的小灯笼染成浅橙：不是深秋那种灼人的红，是刚从夏末的青里浸出来的软，蒂部还沾着星点绿，像孩童嘴角没擦去的糖渍，带着未褪的稚气。
叶子还绿着大半，只边缘镶了圈淡金，风一吹就簌簌响，把柿子的甜香筛得满院都是 —— 不是浓得发腻的甜，是清清爽爽的，混着黄河滩特有的土腥气，那土味是晒透了的暖，裹着沙粒的厚重，倒比城里温室里的果香多了几分实在。有的柿子挂在低枝，伸手就能碰到：皮儿绷得紧紧的，指尖能触到微微的硬，却又透着点要软未软的嫩，像揣着满心的甜话，还没好意思全说出口，只在指腹离开时，留一丝淡淡的凉。
办公楼的窗对着树，有人路过时会停脚望一眼：或许是刚从防汛堤上回来，裤脚还沾着黄河边的泥，弯腰掸土时瞥见那抹浅橙，指尖会下意识抬一下，又轻轻收回；或许是捧着文件要去开会，眉头还锁着水情数据，目光扫过枝头时，眉峰忽然就软了软 —— 就像黄河的水，再急再猛，到了这院子旁，也会被这树的温柔绊住脚步，连浪头都放轻了声响。
鸟雀总在枝头跳，灰扑扑的小身子蹭过叶子，啄一下柿子皮又跳开：许是觉得还没到最甜的时候，只留下个浅浅的小印子，像给柿子盖了枚小图章。它们倒比人有耐心，跳上跳下叽叽叫着，守着这树的秋，等着柿子慢慢把阳光酿成更深的橙，把风里的凉酿成更浓的甜。而此刻，刚成熟的柿子就那样挂着，不慌不忙：傍晚时夕阳斜过来，把它们的影子映在办公楼的白墙上，和窗里透出的灯光叠在一起，像给踏实的日子镶了圈暖边。这模样，多像河务局里的时光 —— 不张扬，却满是实在的盼头：盼着黄河安澜，盼着枝头秋实，盼着每一阵从河上来的风，都能捎着这树的甜，轻轻吹进每个人的心里，落在防汛日志的纸页上，也落在晚归人温热的掌心。（杜娅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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