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口移民风情
自明初以来的六百多年间,黄河三角洲先后有三次大的移民迁入高潮。第一次是明洪武、永乐年间来自山西洪洞与河北枣强的移民,大都分布于黄河三角洲中西部地区;第二次是20世纪二三十年代来自鲁西南的移民,大都分布于利津、沾化和垦利一带;第三次是20世纪五六十年代分别来自鲁西和全国各地油田的移民,主要分布于东营市东部地区。目前,黄河三角洲腹地总人口540多万,其中滨州市373万,东营市180多万。
打开地处黄河三角洲腹地的东营市地图,你会发现,那些密若星辰的村庄名称各具特色、别有风趣。有以序数加一个“村”字为名,如一村、五村、二十五村等;有村庄带“林”字的,如建林、友林等;黄河入海口附近,越过黄河主流往北,则逢村必有个“屋子”缀尾,如张家屋子、利城屋子…….再向西南至三角洲顶端,则多是刘家、李家、孙家…….迥异而又奇特的村名,记载着历史印痕,诉说着忧患兴衰,验证着沧海桑田。
以家族姓氏打头的村庄,昭示着黄河口久远的移民之路究根寻源,黄河三角洲移民最早始自北宋哲宗(1086年)年间。至元末明初,形成了第一次规模较大的移民。元朝末期,就有从内地往黄河三角洲近海一带的垦利、利津迁移的民众。到了明朝的洪武、永乐年间,移民规模加大,朝廷有组织地从陕西、山西一带往黄河入海口一带移民,并以山西洪洞、河北枣强为集散地。黄河三角洲顶端的大多数村庄就是那时形成的。如黄河三角洲顶端的利津县北宋镇,102个村中有71个是明洪武元年、洪武二年由山西洪洞、河北枣强一带迁来的。黄河三角洲上流传至今的古老民谣:“问我祖先在何处?山西洪洞大槐树”,“要问祖上在哪边?本是直隶枣强县”,“鼻祖东迁离枣强,公输事业姓成庄”,就是明初大移民的佐证。近的还有淄川、滨州、博兴、章丘,远的有浙江、湖南等地盐民、盐商、灶户、逃荒户到这里定居形成的村落。这期间的村名,多以家族姓氏打头,如王家、张家、单家等。位于黄河三角洲顶端、现利津县北宋镇梁家村,于明洪武二年(1369)梁氏始祖梁中森由直隶枣强迁此立村,取名梁家。离此村4公里处的簸箕刘家,与梁家同年安置,立村人刘强、刘景兄弟二人由河北直隶枣强迁此,因以祖传手艺编簸箕为业,也是为了与其它刘姓村名有所区别,故村名为簸箕刘家。船王,明初王氏一家由枣强移来建村,村址紧靠大清河,居民以养船为业,人称“船王”。张窝,明初张姓由山西洪洞县迁居到利津,初来时没有房屋,多年住在窝棚里,人称“张家窝棚”,年久之后改称“张窝”。买河,枣强移民初来时,住在河边,后来河水改道,有一个富户买下了旧河道开辟为良田,远近闻名,村子也被称为“买河”。其它如张锢镥(修瓷器的)家,锭杆子刘家等。还有以方位、地理特点为区别的,如前张家,后张家,坡韩家(在斜坡地上立村)等。资料显示,黄河三角洲明初移民凡是带“家”字的村庄,多是散点式安置,单姓立村,同姓的则以传统手艺、方位予以区别。当然,也有双姓、三姓、四姓的,如董王庄,吴苟李家,崔王张于家(后因黄河决口此村地被黄沙,遂名为沙窝于家)。这是黄河三角洲明初移民区别于以后几次移民的一大特点。
以序数为名的村庄,曾经是一幅洪水肆虐下的流民图 清咸丰五年(1855年)6月19日,黄河在河南兰阳决口夺大清河道自利津入海。此后100多年间,黄河“十年河东,十年河西”,淤出了大片新淤地,形成了以垦利县渔洼为顶点,面积2000多平方公里的现代黄河三角洲。新淤地草深林密,土地肥沃,自民国初年便有因洪水酿灾而失地的流民前来开荒种地,进而成为国民党政府一处新的移民点,曾专门设立“滨(州)蒲(台)利(津)沾(化)广(饶)淤荒设治筹备处”,将灾区人民迁到黄河口开垦荒地,自谋生路。1935年,黄河在山东省鄄城董庄决口,淹及山东菏泽、郓城等15县,灾民达250万人。国民党山东省政府将4200余人迁移到了黄河三角洲,这些灾民按每组200人被划成了八个大组和若干个小组,在现在的永安镇周围安地建村,并以一村、五村、七村、二十五村这样的序数命名村名。此后,“八大组”成了这一区域的共称。饥肠辘辘衣不摭体的难民们掘地为室,结草为庐,烧荒种地,依靠大自然的恩赐开始了新的生活。70多年过去了,序数村名仍在沿用,有的村民因地泛碱另择位置建立新村,也仍然保留了序数的村名。
在这新淤地上,还有一些以数字为名的村庄,如十八户,二十一户,是以当时建村的户数多少为名;头段、二段、三段、四段,则是在分配土地时将地自西向东划分成段,移民居住在哪一段,立村时就以那一段为村名;六百步村、一千二村,是以一方土地的长度为村名的。仅有20来户的一千二村曾经地处黄河滩区,某年凌汛漫滩,该村被冰水围困,一时误传1200个村庄被淹,闹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笑话。再如二十师、二十七师、二八旅等村名,与军队屯垦有关。1930年,盘据山东的军阀韩复渠看上了黄河口这块风水宝地,派部队来此跑马圈地并划分等级,分配给下属所谓功劳兵耕种,原来的垦荒户敢恕不敢言,忍气吞声地成了佃农,二十师村的名字就是这样来的。七七事变前,这里是山东军阀韩复渠部二十师的军管地,事变后军管人员撤走,土地又归佃农,村名仍叫二十师。带营、寨、官、道等字的村庄也与军队有关,多分布在沿海边防要塞和屯垦地区。如三角洲南部大营乡的任家大营、陈家大营等村,是齐桓公曾经屯兵的地方,明洪武年间任、陈两姓从山西洪洞迁来,便在姓氏后面加“大营”二字立村。从这些村名来历看出,历代当政者一直把黄河三角洲这一地区作为布防驻兵、屯兵垦殖之地。
带有“灶”、“滩”、“盐”、“坨”等字的村名,永远地记下了海陆变迁的历史“瞻银滩之星列,览积卤之弥望,通盐货于荆豫……” “盐滩四百冠山东,盘布星罗广池中……”从这些描述黄河三角洲古代盐业生产的词赋诗句中,足见当时这一沿海地带的盐业之盛。《管子·地数》篇记载,“齐有渠展之盐”。渠展,在近代黄河三角洲起点的宁海一带。当年齐桓公称霸诸侯时的主要经济基础——渠展之盐就是来自这一区域。明代中叶以后,制盐技术由煮盐为晒盐,盐业生产迅速发展。至清康熙十六年(1677年),这一区域的三处盐场并为永阜盐场,场区东西宽达130华里,南北长120华里,446副盐池星罗棋布,5处盐坨分列大清河两岸。其盐产量位列山东八大盐场之冠。借傍河通海之利,一时舟楫如梭,商贾辐凑,食盐经大清河远销鲁西北、豫、苏、皖等省区66州县。
清咸丰四年(1854年),一次特大海潮把大部盐池冲毁,次年,黄河在河南铜瓦厢兰阳三堡决口,夺大清河自利津入海。在此后的几十年里,黄河东决西溃,两岸盐池淤没无存,漫漫黄沙掩埋了昔日的繁华。但因立灶煮盐(一说熬盐)、平滩晒盐、盐官、盐商而建立的村落、入籍以及它的名称,依然在传递着先人们的脉息。
黄河口一带把以熬盐为生计的人家称之为灶户。谢家灶,位于近代黄河三角洲西北部,先是刘姓在此立灶熬盐,得村名刘家灶。后有一名姓谢的举人迁来居住,更名为谢家灶。带“滩”字的村多与盐滩有关。位于三角洲中部的双滩村,清咸丰十年,灶户徐天泉在此开出了两处盐滩,得名双滩,又称鸳鸯滩,后被黄河淤为壤地。寿光县(东营市南)移民迁来此地建村,便以双滩为村名。虎滩嘴,原为一处大盐滩,因状似虎嘴,建村时取名虎滩嘴。带“盐”、“坨”字的村庄,则是盐池较为的集中的地方或存放点。随着历史的变迁,有些过去带灶、盐、滩、坨的村庄也有改作他名的。这些村庄星星点点散落在近代黄河三角洲上,倘若在地图上用线连起,竟也与古海岸线相差无几。沧海桑田,几百年过去了,小村依在,但大海却退去了??。如利城西街纪氏,原籍为浙江杭州府仁和县,明初官封利津丰国场盐大使,后定居利城西门里。利城许氏祖上为淄川盐商,于明初在利津宁海盐场录籍。还有以晒盐为业而迁入利津的大户,如盐窝镇的季、董、卢、刘,北岭乡的岳、薄、盖,汀河乡的任、林、崔姓等,在利津均有大盐场。
新淤地上那些带“林”字的小村,见证了年轻的共和国开发建设黄河三角洲的雄健步伐 1947年黄河重归山东故道时,黄河尾闾入海分为三股,自北向南分别由神仙沟、甜水沟、宋春荣沟入海。由是便有了一大一小两个孤岛,北为大孤岛南为小孤岛。1952年在入海口处小口子实施了黄河第一次人工改道,黄河单独由神仙沟入海,大、小孤岛合为一体,为开发奠定了基础。新淤地土质肥沃,荒草遍野,树多林密。榆、柳、槐、杨,满坡皆是,像是为年轻的共和国献上的一份厚礼,这方富饶的处女地极具美好的开发前景。刚刚成立的新中国先是在这里建立了孤岛林场,先后两次从鲁西南迁移灾民在此建村安置,确定村名时,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林”字。如1952年从山东阳谷、梁山迁来的村民,建村时正值孤岛林场初建,取建设林区之意,村名为建林。护林村则是因为村址位于一处护林站而得名,取爱护林木之意。从护林向东是广林、青林、幼林和义林,还有新林、富林、增林、利林、兴林、保林…….在大孤岛这片肥沃的新淤地上,可以说是无林不成村。繁茂的野生林和生机勃勃的人工林,形成了黄河口生态最佳时期。1960年3月8日,时任共青团中央第一书记的胡耀邦同志来黄河三角洲视察,他一下车就对这沧海变桑田的特有风貌感叹不已:“真没想到你们这里还有这么个好地方!长江有个三角洲,出了个上海;你们这里有黄河三角洲,也可以建个新上海。”激动之余,欣然命笔:“黄河万里送沃土,渤海健儿奋双手,劈开荆棘建新舍,定教荒岛变绿洲。”他似乎看到了黄河三角洲的未来。但他也许没想到,在他亲手栽下几棵小叶杨以后的几十年里,这方希望的田野未能躲过一连串的人祸天灾,随意采伐、毁林种粮,加之70年代初以来的黄河断流、土地泛碱,黄河口生态急剧恶化。题词犹在,绿洲苍痍,再看看那几十个带“林”字的村庄,大多已有名无实了。
带有“屋子”的村名,总给人一种偏僻荒凉的感觉 黄河口百年间形成的大片新淤地,为遭受天灾人祸而失去生活来源的周边农民提供了一线生机。当政者为了安抚灾民也看中了这荒无人烟的黄河入海口,象征性地收取点费用,鼓励人们前来开垦。如明洪武年间有“……民众垦田,免赋三年,给钞二十锭,以备农具”的规定;清代推行劝垦政策,或“不征田赋”,或“给工本之资”,到了咸丰五年(1855),又规定不论当地还是外来民众,凡报垦者,均发给领单、验单,每亩有少量收费,意在鼓励垦荒。为了生计,受灾难民背井离乡来到这茫茫荒原,寻一方肥庾之地,就地垒坯搭一处柳、杨为檩,苇草盖顶的简易房,当地人叫做屋子。然后在屋子周围开出一块块田园,作物以大豆、高粱为主。虽然时常受着海潮、飓风、土匪的威胁,但肥沃的土地,较好的收成仍吸引着无家可归的人们,日出而作,日没而歇,一代一代延续下去。这些村庄的最初形态多为一、两户,年复一年,草屋多了起来,渐渐形成了村落。星转斗移,有些村庄已去掉了“屋子”二字,但就其方位和他们的村史来说,几十年乃至上百年前,仍是一、两户人家的屋子。如果第一位在这里垒筑草屋开荒种地的主人姓张,这个村就叫张家屋子,其它如常家屋子、宋春荣屋子现在还是这样叫着。新中国成立后,土地收为国有,黄河入海口新淤地划分给地少的村队耕种,这时又出现了一些以村或生产队为名的屋子,如利城屋子,七队屋子,前关屋子等。这些屋子与其他屋子不同,仅有数间,住在这里的人们收完庄稼就走,明年春天再来。还有一些以原籍地为村名的屋子。如1945年河北盐山县刘清玉迁来黄河三角洲垦荒,其住地称为盐山屋子,既带有浓浓的乡情,也说明了黄河三角洲上的拓荒者既有当地和周边县区的人,也有其他省份的。时光荏苒,日月如梭。以“屋子”缀尾的村庄早已改变了容颜,但新的“屋子”又会在最年轻的新淤地上出现,不过,那不再是用苦难的泪水筑成的小屋,而是新淤地上的一道亮丽的风景。
黄河口的村名丰富多彩,风格迥异。既有显明的移民特征,又有浓郁的传统文化色彩。除去以上例举的村名,还有以古代帝王将相驻地或古迹遗址命名的村名,如广饶的桓台村,利津的南望参村;有以民间传说为村名的,如双井村,戈武村;有以土质、生态地貌为村名的,如十家碱场、沙窝于家,割草窝、荆条岭;有以河、海、码头,树木花草为村名的,如临河、宁海、南码头、柳行高村;有的村名起得非常文雅吉祥。如薄家庄原分为福寿、康宁、维新、和平四街,后来又成为四个行政村,展示了当初村人那深厚的文化底蕴。光前、裕后两村前后相连,村名分别出自《书经》和先贤名言,意为增光前代、造福后人之意。
大自然造化之神工,孕育了黄河入海口这方神奇的土地,赋予了东营市近2000个自然村村名深厚的文化内涵。这里的人们来自祖国的四面八方,带着不同的风俗,操着各自的方言,聚集在这黄河入海的地方。而那鲜活、灵动的村名,又似一个个跳动的音符,组成了一部和谐雄壮、自强不息的民族团结乐章。
编辑:田光 录入:无 审核: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