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8月31日,黄河洪水在南岸蒲台县境正觉寺(现东营市东营区麻湾)决口。势如悬釜的黄河洪水在这一堤段顺堤行洪达半月之久后,终于挣脱束缚,于是日午时破堤涌出。浊流滚滚如地倾天注,十分之九的洪水挟泥带沙扑向当时的蒲台、广饶、利津、博兴、寿光五县的数百村庄,其中有28个村庄遭受灭顶之灾,大水过后,房屋荡然无存。
麻湾决口是由平工堤段坍塌造成的。决口堤段在当时的蒲台县境,属山东黄河河务局下游南岸第四分段防守。这一段大堤至河身间有三里多宽的滩地,滩中有郑觉寺、许家沟、东王庄、松王庄、苟王庄五个村庄。滩头还有一大片芦苇,面积约有四十多亩。这段河身是1923年堵复宫家溃口(1921年夏对岸宫家决口,1923年堵复)时新挑挖的引河,河身南岸有挖河时的大量弃土,弃土两端各有一条民埝(类似今天的生产堤)并与大堤相接。村庄、民埝、堆积的弃土成了这段堤防的天然屏障,除非较高水位,河水一般不至偎堤出险,因此这段河堤纯系平工堤段。加之地势稍高的滩唇和当年三月份这段堤防曾加高一米左右,堤身高厚,足以应对较大洪水。
7月下旬,阴雨连绵,河水上涨。至8月8日(农历七月初三),河水漫滩偎堤,已见顺堤行洪之态势。防守民夫建议沿堤下埽或打梯子坝以防大堤坍塌,但遭到南岸四分段段长周玉美的拒绝,说“水不冲刷大堤,不准打埽”。民夫的建议,潜在的危险,没有引起周的重视,大堤之上,一棵秸料,一根绳索都未曾准备。
与麻湾隔河相对的是宫家险工,属利津县境。时任利津县县长的薛汝华坐镇宫家险工,督率民夫抢险。宫家险工大流顶冲,主溜自东南直冲险工主埽,掉蛰、塌陷等险情彼伏此起。按清代河防制度,河堤决口,地方官负极大责任,处罚也极其严厉,轻则革职,充做民夫留工效力;重则杀头坐牢。到了民国时期,仍沿袭旧制。县长薛汝华年轻气盛,唯恐左岸出险溃决,且宫家险工为利津县城门户,迎水抗溜,为险中之险。于是他昼夜棱巡,不敢懈怠。8月初,他发现宫家险工上首引河一段河道经十多年的冲刷,已渐展宽,随着流量增大,主溜有右移之势。但南岸滩头的大片芦苇荡,形同透水柳坝,起到了滞溜防冲的作用。大溜到此受阻,即转向西北,直冲宫家险工。面对宫家险工愈加险恶的紧急状态,依仗自己在省府有强硬后台,想出了一条分溜避险的计策。8月12日(农历七月初七)夜晚,趁着惨淡星光,选派精壮民夫,派武装人员监督,悄悄渡河,将苇荡至麻湾大堤的一条民埝挖开十三、四条豁口,正在上涨的河水边溜顺势涌入河滩,至天放明,南岸大堤已成顺堤行洪态势,旋即大堤开始渗水、脱坡、塌岸,险情接连不断。
南岸蒲台县县长王林阁接到禀报,明知是对岸薛汝华所为,但又抓不着什么把柄,且深知后台不如薛汝华硬,只好忍气吞声,看看危在旦夕的堤防,急得跺脚叹气。与分段长周玉美商议,无非先向总段告急,请求料物;再是向各村摊派秫秸、人工进行护坡防渗。
正是“屋漏偏遭连阴雨,破船又遇顶头风”,8月27日,总段接到告急后即派船运送木桩、绳索等抢险料物,欲支援南岸抢险。北岸薛汝华得知消息后立即出手,派武装船荷枪实弹在河心将料船拦截,声称宫家险工吃紧,不得已借用料物,以解燃眉。遂将料物押至北岸卸下。
此时麻湾堤防顺堤行洪已有半月,数华里大堤堤顶无声无息地一段段塌入河中,有的堤段形同斧刃,抢险民夫已无立足之地。无奈,县长亲率兵丁监押民夫砍拔百姓即将成熟的庄稼,稀稀落落地向水里抛撒,但已毫无效力。九年后,即1946年6月30日《渤海日报》曾著文描述这一局面:“……一切都在瞪着眼等着,等着那可怕的时候的到来。”终于,在1937年8月31日上午11点25分,那个“可怕”的时候如期而至:先是在麻湾以北郑觉寺附近的坝上塌出了一个簸箩般大的洞口,没有料物,无法堵塞,人们眼睁睁地看着水往外流,看着洞口在疾速地扩大……一个小时后,口门扩展到几十丈,第二天就拉到了近五华里宽。洪水如挣脱了羁绊的野马,肆无忌惮地奔向沃野良田、阡陌村庄,无情地吞噬着数十万百姓的生命财产……
天灾与人祸酿成的麻湾决口,已渐渐淹没在历史的尘埃中,麻湾村那座城堡一样的刘氏庄园,已被黄沙掩埋多年,但麻湾决口所带给人们的思索与教训,却常常被黄河人唏嘘不已。多年后,人们对麻湾决口总结出了这样几种原因:一是河道摆动,溜势游荡不定这一规律所造成的险工脱险、平工出险,在当时并未被人们特别是当局者所认识;二是平工堤段,设防疏忽,一线既无存料,二线又无后备料源,大堤出险,无料可抓;三是旧时河防制度,基层段无权经手料物,无权开办防护工程,木桩、绳缆等基本抢险材料,平时毫无积存,遇有险情,需向总段申报催讨,贻误战机;四是国民旧政府内部矛盾重重,官官相护,腐败盛行,政令不畅,各行其是。“七七事变”后当局忙于南逃,地方政府杂牌武装各自为政,黄河处于无政府状态,各打各的算盘。薛汝华之流心目中本无国家人民,更无全局观念,为保乌纱,不惜以邻为壑,移祸他人,致使生灵涂炭,令人齿寒。这最后一种原因,恐怕是酿成麻湾决口灾难的根源所在。人民治黄后,在这里修建了麻湾险工,经历次加修改建,成为河口地区最大最重要的险工之一。(赵安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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